特朗普比特币设想的可行性

特朗普是目前全球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个人投资并拥有比特币的国家元首，而且围绕着比特币，特朗普还表达过不少令人费解的观点与主张。　　当地时间3月20日，特朗普在加密货币大会上发表演讲，承诺让美国成为“比特币超级大国”。　　就个人行事态度而言，特朗普算得上是一个说到做到的领导人，虽然在其首个总统任期内因为存在主观高估与客观条件约束，一些政策目标最终打了折扣或者根本没有成型兑现，但也并未损害其雷厉风行的鲜明决策风格。同样，尽管特朗普对于比特币释放出的信心非常充分，口号也喊得十分响亮，但具体的构思与设想未必能够落地生根。　　比特币能再次伟大吗？　　作为自己在立场上对待比特币由恨转爱的公开宣言，同时也是对反比特币势力的鲜明亮剑，特朗普喊出的最响亮口号是“让比特币再次伟大”。语境之中隐含的意义无非就是：比特币的确伟大，伟大的比特币不应遭遇冷眼与排挤，而须得到正名和复位。尤其是在比特币领衔的加密货币行业为自己成功竞选总统募集了1.35亿美元的巨额资金，且这一数额遥遥领先其他行业的“倾情奉献”下，特朗普“让比特币再次伟大”的决心就更为坚定。　　以区块链为底层技术的比特币所具备的最大特点是“去中心化”，即比特币不是由包括中央银行在内的任何第三方发行，而是由区块链节点上的“矿工”“挖矿”产生，且总量确定。由此，一方面确保了货币获取与所有的自由和平等，同时避免了货币被单一机构或政府把控所导致的价值贬损；另一方面，区块链的点对点交易绕开了第三方控制，拉直了货币支付与接受的路径，从而提高了货币流通效率并降低了交易成本。不仅如此，区块链技术还构建起了全网共识机制，即链网中任何一个节点的数据不可单独篡改，必须得到所有节点的认可才有效。同时，点对点之间遵循密钥合约，由此开发出的比特币就具备了绝对信任度，获得与持有比特币之人根本不用担心手中货币是否为假币或者可能遭遇欺诈。　　看得出，公平、安全与可靠是比特币区别于传统法币的显著优势，也是比特币价值创造的主要表现，特朗普所指的比特币“伟大”之处就在于此。然而，由于当时金融科技监管的空白与滞后，比特币在很长时期内沦为赌博、毒品、洗钱乃至恐怖主义等犯罪活动的非法交易载体。全球许多国家的政府均将比特币视为携带着极高侵害风险的邪恶异类，并从制度与政策层面展开了严密监管与严厉打击。尤其是美国，更是形成了由美联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以及美国联邦调查局等联邦政府机构组成的强大阻击方阵，比特币也一直小心翼翼地存续于重重阴霾之下。　　除了郑重承诺“永远不会创建央行数字货币”（CBDC）外，特朗普已提名保罗·阿特金斯出任SEC新一任主席，同时挑选了大卫·萨克斯担任加密货币事务负责人。后者是特朗普为加密货币专设的新机构，等于比特币有了组织依靠。有意思的是，包括保罗·阿特金斯和大卫·萨克斯在内的特朗普所钦点的联邦政府内阁成员几乎都或多或少地持有比特币，而且都是金融创新的政策旗手。这样的人事安排显然代表着特朗普在为比特币通往“伟大”之路清障通关，也让比特币看到了头顶上洒下来的缕缕暖阳。　　客观地评判，特朗普“让比特币再次伟大”的口号意义明显大于实质意义，要让比特币的“伟大”落到实处，恐怕并非易事。由于数量稀少，比特币自然很难满足实际需求，应用场景也将十分有限。当一种货币不能广泛用于流通和服务民众，其“伟大”意义又从何谈起？另一方面，不是所有人都具备强大设备与技术算力等“挖矿”条件，虽然可以通过交易渠道获得比特币，但当比特币价格被炒到天价时，又有多少人具有参与能力？当平等性不能得到充分体现，比特币的“伟大”色彩将会暗淡很多。　　美国能成为比特币超级大国吗？　　在特朗普眼中，加密货币行业就如同一个世纪前的钢铁行业，而比特币作为加密货币行业的龙头，就如同当初的卡耐基钢铁帝国。因此，在个人全心全意拥抱加密货币的同时，特朗普更相信美国能够成为“比特币登月”的引领国家。即便接下来可以“挖”出的比特币只有5%，他仍“希望所有剩余的比特币都在美国制造”。在此基础上，特朗普计划“将美国打造为比特币超级大国”。　　统计数据显示，在目前已经发行的约1979万枚比特币总量中，各国政府持有51万枚，其中美国政府持有21万枚。另外，全球企业持有比特币的数量接近100万枚，其中美国企业持有的占比达到七成之多。与此同时，比特币现货交易所交易基金（ETF）持有量约为120万枚，而该ETF不仅由美国首次推出，且为美国金融市场所独有。计算下来，美国目前拥有比特币数量达211万枚，是比特币持有量最多的国家。　　除了独一无二的比特币ETF，美国的芝加哥商品期货交易所还托管着比特币期货业务，且是全球独家。期货市场的风向标作用有利于将更多的比特币现货交易引入美国。从支持“挖矿”的“软实力”来看，目前美国在高端芯片制造、高性能计算和人工智能领域保持领先，并占据着全球算力的头把交椅。而在“硬实力”资源支撑方面，美国石油日均产能与天然气产量目前均居全球第一，同时煤炭产量居世界第四，三者发电量占到60%，其余电量由绿色可再生资源贡献。因此，在保证“挖矿”所需的电力资源供应上，美国并无忧虑。　　然而，如果说特朗普希望剩余的比特币都在美国产生，或者将更多的算力带回美国是为了刺激更丰富的创新以及经济增长，甚至让比特币的市场重心稳定在美国，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要让美国成为比特币超级大国可能带有更多的一己之念。比特币具有“去中心化”性质，全球挖矿市场的参与者分布极为分散，且任何国家和任何机构都无法完全控制或禁止某一方参与。而且比特币的基础设施分布分散，其中美国本土“矿工”的算力不到全球总量的一半，由此决定了完全由美国公司支撑整个比特币网络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包括美国在内，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开采出所有的剩余比特币。　　更值得注意的是，伴随着特朗普主政后美国政府对比特币监管的大幅放松，德国、俄罗斯、瑞士、新加坡等许多本来就对加密货币友好的国家，会进一步加大对比特币的政策支持力度，同时还会效仿美国搭建区域性的比特币现货与期货交易市场。另外，受到比特币进入牛市周期的牵引，在目前全球已超过60家上市公司参与比特币交易的基础上，还会有更多的非美企业涌入二级市场抢分红利。与此同时，一些新兴经济体通货膨胀的加剧也会驱动海外“矿工”进一步加大挖矿业务。而特朗普税收减免、提高关税以及驱赶移民的经济新政，可能导致美国通胀抬头，进而倒逼部分美国“矿工”在能源成本上涨的压力下选择移步海外。在日益激烈的竞争格局之下，特朗普“让美国成为比特币超级大国”的难度也会越来越大。　　创建比特币战略储备可能吗？　　作为上任后签署的首份数字资产总统行政令，特朗普已经同意将包括比特币、以太坊、瑞波币、索拉纳币和艾达币在内的虚拟货币列为战略储备资产。按照设想，未来5年，美国政府可动用美联储在财政部的黄金凭证的一部分，购买80万枚比特币，使政府持币数量达到100万枚。而且，政府购买的比特币至少持有20年，除用于偿还国债外，其间比特币不得出售、交换或拍卖。及至20年后，每两年内可出售的数量也不得超过储备总量的10%。　　不同于现有的21万枚比特币是通过打击犯罪活动中的资产查扣所得，随着监管态度的友好化以及比特币运作流程的愈加透明化和规范化，美国政府从查没渠道获得增量比特币的可能性越来越低。用作战略储备资产的比特币更多地需要拿出真金白银从二级市场购买。虽然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公开表示美联储不打算持有数字货币，也就是说不会允许用美联储在财政部账户上的黄金凭证去购买比特币，但鲍威尔的任期将于2026年5月结束，同时还有三位美联储理事任职期满。特朗普完全可以通过换人的方式，来达到动用美联储黄金凭证的目的。退一步说，即便不动用美联储的黄金凭证，特朗普也可以通过发债来解决购买比特币的增量融资问题。而且，共和党完全控制了参众两院，特朗普增发国债的申请在简单多数投票机制作用下可以说畅行无阻。　　事实上，当联邦政府创建比特币战略储备的动议目前仍处于主观构想阶段时，美国州政府的相似行为已开启实质性运作程序。作为有望成为美国第一个直接持有比特币的州，宾夕法尼亚州已经通过了《比特币权利法案》。该法案支持州财政部动用州普通基金、应急储备金和州投资基金的10%购买比特币作为战略储备资产。与此同时，得克萨斯州和俄亥俄州等六个州建立比特币战略储备的立法草案也已进入紧锣密鼓地讨论程序。地方政府的先行先试，既可为国家层面的比特币战略储备创建呐喊助威，更能提供较为成熟的经验借鉴。　　但是，与将比特币纳入战略储备资产矩阵不存在资源瓶颈与技术难题有所不同，将比特币作为战略储备资产进行实际运作可能较为复杂。如同粮食、石油等资源作为战略储备产品主要用于调控市场一样，比特币在长达20年内除少量用于偿还国债外，都将被冻结起来，其存在的战略意义也就大打折扣。而即便美国想将比特币用作偿债工具，也须得到债权国的认可，否则也只是一厢情愿。更为重要的是，就像比特币当下与特朗普本人甚至新一届美国政府紧紧绑定在一起而被推崇备至一样，如果四年之后美国政局发生变化，比特币可能不得不面临政权更替风险，并且很大程度上可能被打回原形。那些今天接受比特币作为偿债替代品的国家，等于接受了未来的巨大风险。　　比特币价值会超过黄金吗？　　无论是在公开场合发表演讲，还是在私家庄园随意聊天，特朗普不止一次地声称比特币在市值上会超越白银，未来也会超越黄金。伴随着价格的走高，比特币的市值一度达到2万亿美元，并成功超越白银的市值。而全球实物黄金的总市值超过20万亿美元，为比特币的10倍之多。只是借助特朗普的个人品牌效应以及全球多种力量的簇拥与哄抬，在成功试探了10万美元与11万美元的大关后，阶段性回落的比特币还会重拾升势，并朝着更高的价位迁移。按照渣打银行的预计，2025年底比特币市值将突破20万美元，2027年将升至50万美元。　　自诞生以来的15年里，总量仅为2100万枚的比特币从来就没有丧失稀缺性。虽然截至目前已有95%被接续开采出来，但除去神秘创始人中本聪拥有的110万枚，加上因电脑废弃或忘记钱包账户密码等技术原因导致的约370万枚永远消失的比特币，现实中可交易的比特币其实并不多，其资源稀缺特征被进一步强化。另外，比特币“挖矿”每四年减半，“减半”机制不仅导致“挖矿”难度不断提升，奖励工作量连续降低，直至2140年才可挖出最后一枚比特币，由此推动比特币价格走高的底层逻辑被反复加强。　　作为市场层面的一大产品创新，SEC同意发行现货比特币ETF已经有一年时间。在此期间，比特币与美元之间的日交易份额已从2021年的40%大幅攀升至2024年的53%，同时比特币ETF的累计交易量已超过5000亿美元，净流入资金约为1200亿美元。不仅如此，芝加哥商品期货交易所的比特币期货未平仓合约规模在2024年底达到历史最高水平，显示更多投资者对比特币未来的走势持乐观态度，不排除后续将有更多增量资金选择配置比特币。　　根据著名的“时光机理论”，创新资产和创新机制往往会从美国传播到发达国家，最后传导至发展中国家。包括纳斯达克上市机制、特殊目的收购公司（SPAC）上市机制，以及泛科技领域的互联网、芯片、手机、新能源汽车等皆是如此。而具体到比特币，美国将比特币升级为战略储备资产可谓是最大级别的撬动力量。此举不仅会带来许多国家的跟进效仿，更可能驱动比特币朝着国际主流金融体系发起冲击，从而为比特币价格继续上扬提供更强背书。　　最后，不妨回过头去看一看自问世以来比特币的上涨节奏。出现一年来，BTC上涨了2倍多；三年来，BTC上涨了近6倍；五年来，BTC上涨了近20倍；十年来，BTC上涨了500倍；十五年来，BTC上涨了约4000万倍。不过，即便像特朗普所言未来比特币价值可能超过黄金，它也永远不可能具有黄金所具有的避险优势。而这样一个波动性极高的风险资产，其猛烈起伏跌宕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血雨腥风、累累白骨的成像过程。　　（作者为中国市场学会理事经济学教授）